01

我叫秀玲，出生于一个交通闭塞且愚昧无知的山沟沟。

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，跟黄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，而我，自出生后，就一直窝在这个小山沟沟里。

小时候的我，急切想越过山的肩膀，穿越这片黄土地，窥探群山之外的新世界。

直到十六岁那年，我的弟弟出生了。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的湮灭殆尽。

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里，我理所应当的辍了学，成了弟弟的附属品，从此手中再无诗与远方，只剩锋利的镰刀和割不尽的猪笼草。

我不止一次愤懑的啐着那张裹在襁褓中的皱巴巴的脸蛋，可每每他粲然一笑时，我那好不容易积攒出的怨气顷刻间荡然无存。

弟弟出生后，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，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，一边是亲生儿子，一边是巨额医药费，老来得子的父亲，将手伸向了我。

父亲说，“秀啊，你弟现在急需用钱，你出去打工吧，要不然你弟就没命了。”

为了我那能延续香火的弟弟，十七岁的我离开了一贫如洗的家，来到了这个我曾迫切想探寻的新世界，投身打工大军中去。

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，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挣钱，只要钱攒够了，我就能将困囿在身上的枷锁甩得远远儿的。

在外打工的一年中，我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，却仍旧入不敷出，好容易攒下的心血月月被身后好似吸血鬼的家掠夺得一干二净。

从那一刻起，我明白了，弟弟身上，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，永远都填不满。

年前，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，殊不知，一场针对我的阴谋已经展开。

02

过年前几天，父亲托媒婆给我说亲，挑来挑去，却给我找了个比我大十几岁，还带有残疾的中年男人。

不为其他，只因对方彩礼高。

我才十八岁，刚成年的年龄，父亲却狠心的将我许配给了一个我不喜欢的老男人，甚至都没有征求我的意见。

在父亲眼里，我只是他们养大的一个丫头，没人在意我愿意不愿意。

我的婚姻就如同买卖般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！

我跪在父亲面前，哭着求他不要把我许配给男人。

父亲说，“秀啊，别怪爹狠心，你也成年了，迟早都要嫁人，现在你弟弟治病急需用钱，你就答应了吧，权当为你弟弟了。”

“爹，我还年轻，我能为弟弟挣钱，过完年我立马就去打工…”

还没等我说完，父亲一巴掌就乎上来了，“反了你了，我生你养你这么大，现在你弟弟有病，你就狠心让他死掉？今天，你就是愿意也好，不愿意也罢，礼钱我也收了，我也答应人家了，赶明就是把你绑也要绑过去。”

因为这事，我整整三天水米不打牙。

这下更激怒了父亲，原定的日子整整提前了一个礼拜，就这样，我稀里糊涂的就嫁给了男人。

那年我刚满十八岁，就这样跟一个老男人组成了一个家。

嫁过去的第二天，新媳妇要回门，我被男人极不情愿的送了过来。

我脚还没迈进家门，就听到父亲那爽朗的笑声。

“老婆子，这可是今后留给儿子的救命钱，你可得保管好了。”

母亲唯唯诺诺的应声附和着，“知道了，老头子，你说咱这样做是不是对秀儿太不公平了，秀儿那苦命的孩子，也不知道嫁过去过得怎么样，那个男人对她好不好。”说着，母亲低声抽噎起来。

“没办法，我也不想这样，儿子病了，怪只怪我没本事，对不住秀了。既然嫁过去了，咱做父母的，也替她考虑不了那么些许，今后的日子就得靠他们两人共同经营了，不管好与不好，看她的命了。那个男人我打听过了，人老实本分，除了手上有点残疾，其他的都挺好，而且家庭条件也不错，有个当电工的老爹，秀跟着应该差不了。”

我知道他们二老也是被逼无奈，虽然心里不愿意，可终究还是嫁了过去。

嫁鸡随鸡嫁狗随狗，如今这般地步，早已没了退路，只有向前。

那天在娘家，父母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我，临走，父亲还说了句：有时间就多来家里走走。

转身的瞬间，我哭了。

03

嫁为人妻，剩下的就是过日子了。

入门后，婆家人对我都不错，尤其是男人，对我更是好的不行，可能他也清楚这桩不平等的婚姻，所以他想弥补我，让我更快的接受这个事实，接受这个家，接受他。

男人叫马伟，他是个残疾人，只有一只手，另一只手活脱脱的像是发育不全，萎缩的跟个鸡爪一样。

他本身并非残疾，他的残疾，是后天造成的。

新婚当晚，他怕我嫌弃他，一股脑儿的全跟我说了，还给我拿出了一张奖状，上面赫然写着‘见义勇为’四个大字。

马伟说，他以前是消防兵，退伍那年，老家队里仓库发生了火灾，在家探亲的他，第一时间赶到火场，指挥村民扑灭大火，在收尾阶段，同村治安二狗被掉下来的梁子砸住了身子，他二话不说冲进去将二狗救了出来，自己却因救他导致臂丛神经损伤，从此手便没了知觉，当时医疗水平差，病情耽搁了，所以左手才变成如今这副样子。

看着眼前这个男人，突然感觉也没那么讨厌了，可能是他的事迹感动了我，或者是他当兵的身份给了我个定心丸。

日子嘛，跟谁过不都是过，只要男人好就行。

我们结婚那天，马伟的好哥们二狗也来了，不仅忙前忙后招呼客人，还替马伟挡了许多酒。

看得出，他和马伟是铁哥们。

婚礼上，马伟跟我许诺，“秀儿，我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女孩，我比你大十几岁，又有残疾，嫁给我并非你意愿，我希望你也不要怪你父母，他们也是被逼无奈。你嫁给我马伟，从今儿起，你就是我马伟的女人，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，会全心全意对你好一辈子。”

马伟的这番话，确实让我心头一热，本就单纯的我，从这一刻起，对面前这个男人逐渐放下戒备。

婚后，马伟兑现了婚礼上的承诺，不论是生活上还是劳作中，他总是抢着干，生怕累着我；晚上，一个大老爷们会扑下身子给我洗脚；躺在炕上，他会跟我讲当兵时候的故事，每晚，我都会在甜甜的幸福中睡去。

这个男人，虽残疾，虽年长，但更心细，更懂得疼人。

从小到大，我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么宠幸，原来，被人宠幸的滋味真的好幸福。

04

一屋，两人，三餐，四季，有个爱自己的男人，有个属于自己温馨的家，有一对好公婆，人生，知足了。

我原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走下去，不曾想，命运再次跟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。

公公和马伟出事了。

在检修高压线的时候，突发高压故障，父子俩双双被击中。

公公和马伟进了手术室八个小时才出来，看着被推出手术室的父子俩，我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。

他们两个没有死。

医生说，现在马伟的病情稍微稳定些，公公年纪大了，情况可能不是很好，希望我们能做好准备。

听到这个消息，婆婆血压一高，昏死了过去。

那天，我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，一家四口，就三个住院。

我一个十八岁的女人，何时经历过如此阵仗。

一个人拿着那一沓住院缴费单，真的是叫天天不灵，叫地地不应。

三个人住院，已经掏空了这个家的家底，后续的治疗还在继续，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。

好在婆婆争气，睡了一天一夜自己醒了过来，我也松了口气，起码现在还有个能和自己商量的人了。

婆婆醒来后看到我，就对我破口大骂，“我马家这是造什么孽了，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，害得我家破人亡，如果我老公儿子有个三长两短，我跟你没完。”

农村就这样，家里但凡有点灾事，就会归结到女人身上。

对于婆婆的辱骂，我也只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，我知道婆婆心里不舒服，发泄出来就好了。

看着婆婆那一夜白了的头，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。

或许真如婆婆说的，可能我就是扫把星吧，如果不是我，或许马伟和公公就不会出事，如果不是我，弟弟也不会染病吧。

生活还在继续，治疗还在继续。

05

在ICU苦撑了一个多礼拜的公公，终究还是没能战胜死神，永远的离开了人世。

我和婆婆将公公拉回了老家，简简单单举行了葬礼，又匆匆赶往医院。

公公走了，马伟还躺在ICU续命，前期高昂的医药费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，前前后后已经交了近五十万。

现在马伟还没法出院，上次交的住院费也花的差不多了，如果不能及时的交齐费用，马伟将被转出ICU病房，停止治疗。

如果继续治疗，后续高昂的费用是我所承受不起的，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马伟死去。

我开始四处借钱，把能借的亲戚也都借遍了，面对ICU这种吃人不吐骨的地方，这些钱如杯水车薪般，砸进去连个回声都没有就花完了，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该如何是好。

这时，婆婆说话了，“秀啊，要不你回娘家走走，你爹那里有钱，你的身价钱可都在你娘家放着呢，这么久来，妈从没要求你把这钱拿回来，现在马伟急需这钱续命，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男人死去吧。”

“妈，”我为难的说道，“这钱我爹说是留着给我弟治病的…”我说的是实话，当时父亲把我嫁给马伟，就是为了换钱给弟弟治病。

还没等我说完，婆婆怒了，“你个没良心的，你男人都快没命了，你还在这里考虑你弟弟，我这苦命的儿啊。”哭的是伤心欲绝。

就算是婆婆不说，如今这般地步也逼着我不得不去找他们，毕竟，马伟是我的男人，待我也不错，我肯定不能置之不理。我跟她说这些话，也是有我的苦衷，但没想到婆婆反应竟然那么大。

那天，我厚着脸皮踏进了娘家的大门。

自从结婚后，我很少回娘家，偶尔回去一两次，也只是停留片刻，跟母亲絮叨絮叨，估摸着父亲快回来前，我就起身离开了。

结婚后，我连父亲的一次照面都没打过，或许还是做不到原谅他吧。

但这次，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父亲，不为别的，只为拿钱给马伟续命。

毕竟我结婚的时候，父母拿了十四万八千八百八的彩礼。

本以为父亲会看在我是他们女儿的面子上帮我一把，不曾想，还没等我开口，父亲直接把我的念头扼杀于摇篮中。

“钱的事你就不要想了，这个家没有多余的钱给你，一分也没有，马伟是马家的儿子，不是我儿子，现在我连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过来，我哪有闲钱管你男人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
“爹，那可是我的身价钱啊。”

“身价钱？老子养你十八年，在你身上投资的是你身价的十倍，你长大了不应该补我点？”

“爹，马伟现在躺在ICU里急需救命钱，弟弟现在不需要，等马伟好了，我一定还你。”

“马伟的命是命，你弟的命不是命？你要知道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，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外人。从你嫁人的那一刻起，就不再与我们有任何瓜葛，无论你过得好坏，都与我们无关，钱的事你就不要想了。今后，你来我们欢迎，你走，我们也不挽留。”

那一刻，我才认清父亲的真面目，也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人情的薄弱。

我强忍着泪水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。

为什么？活成女的就该死吗？就该沦为金钱的奴隶？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？

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，二狗的出现，事情才有了转机。